平台按语:11月20日,是40周年前我国首支南极考察编队在上海港乘坐“向阳红10”号科考船和“J121”号救生打捞船启航、执行南极洲建站/考察和南大洋考察任务的日子。相信人们对我国于1984年11月至1985年4月期间,开展的首次南极考察及其建成的首个科考站-南极长城站,耳熟能详;但对我国同时开展的首次南大洋考察,由于相关的新闻和宣传报道远不如南极考察那么多,那么博人眼球,显得比较陌生。其实,当年我国派出了两支科考队,一支南极洲考察队,另一支南大洋考察队,共同承担并圆满完成了中国首次南极考察任务。让我们跟随着他们当年的航程,历经一次别开生面的南大洋考察之旅吧!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我们手上收集的材料十分有限,只能侧重于反映南大洋考察中海洋水文专业组的一些活动,还望读者见谅为盼!
— 挺进南极圈的生死考验
1985年1月23日至27日,考虑到南极圈内浮冰、冰山多,南大洋考察队趁当时白天时间要略长于夜间的有利时机,决定在完成第一测区工作后,迅即转入第二测区,进行以磁力为主的走航观测,共设置了两条断面。其中的一条断面由测区的东南近岸区域稍偏向西北外海;另一条断面则由测区的最北端沿着约69°26′W经线直插南极圈内,估计2个昼夜后即可抵达靠近南极半岛阿得雷德岛海域的S21号综合观测站,这也是南大洋考察海区中位于最南端的一个大面观测站点。
南极圈,是指66°33' 49.3”S(赤道往南)的纬线环绕南极洲一周形成的一个封闭环/圈,既有以66°33'S、也有以66°34'S标注的,但都表示了一条区分地球表面上出现连续白昼和连续黑夜的界线,也是温带和寒带的分界线。南极圈以南的区域,因阳光斜射、日照短暂,太阳高度不大,受地表冰盖对阳光的反射影响,使得南极地区终年寒冷,属于冬季严寒、夏季凉爽的冰原气候。
南极圈的存在,对地球上的生物和自然环境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它是研究全球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要参考。所以,挺进南极圈也是我国首次南极考察的目标之一。
但南极圈还是条被西方称为“不可逾越的白色死亡线”,自十八世纪英国环球航海家詹姆斯·库克船长第一次驾船闯入以来,“向阳红10”号科考船是首次由中国人自己驾驶“中国制造”的巨轮,进入这个对中国人来说依然是十分陌生的海域---别林斯高晋海;而这片海域,同样有南大洋的生命“禁区”之称。不难相见,南大洋考察队无论是进入别林斯高晋海还是挺进南极圈,都是需要点勇气的,这里的环境异常恶劣。
据船上气象部门的队员介绍,别林斯高晋海是公认的南极气旋生成和消失的高频区域之一。南极气旋是指在南极地区形成的气旋,通常在南极大陆高压的周围活动,具有自西向东移动的特点。它主要是由冷空气追尾暖空气形成的,也是南半球地区西风带剧烈振荡的结果。这种气旋的形成和移动对南极地区的天气和气候有着重要影响,常常引发极端天气事件。
通过前阶段对麦克斯韦尔湾内风速资料的初步分析发现,一般2~3天就有一个南极气旋光顾船队锚泊海域,而且湾内的风速日变化也比较明显,从地方时20点至次日11点风速渐渐增大,11点达到最大;再从11点到20点风速处于减弱,20点左右会降到最低。然而,在广阔无垠的南大洋别林斯高晋海上,气旋活动是否还会“循规蹈矩”呢?
气象部门的队员坦言,由于当时的地面资料不足,尽管每天两次能够收到智利播发的天气图和美国发布的卫星云图,但由于经验缺乏,加上摸索时间短,要准确地预测这一陌生海域未来天气系统的发生和发展,确实存在一定的困难(即使是在当下针对西北太平洋的热带气旋,如台风的生成及移动路径,各种监测、观测技术、手段和方法及其基础数据不可同日而语的背景下,若要准确预测预报台风生成和移动路径依然十分吃力,何况是在40年前,而且预测的对象又是南大洋上的寒带/极地气旋,其准确性可想而知!一旦遭遇,主要看船只的吨位、船体的结构、钢板的质量及其焊接技术,以及抗风浪的技术性能,包括主机、推进器等;其次就是船长的业务/技术水平,积累的经验/教训及其个人素质了---平台注)。
1月23日,天气阴。磁力观测继续进行。为了纪念我国首次南极考察进入南极圈以南的海域,大洋队决定颁发“挺进南极圈”纪念章,开始征集设计图案。打算待国内代表团莅临长城站出席落成典礼后带回国内制作,争取在船队胜利返航上海港码头时发给队员们留作纪念。
原计划2个昼夜即可抵达的S21号站,由于船只顶风、顶浪航行,航速仅为14节,故而要延迟至25日早晨才能抵达目标测站。次日(24日),天气并无好转的迹象,阴并伴有海雾。“向10”船以慢速向极圈挺进,风浪越来越大,一个个似小山般向船只压来。
投放的抛弃式波浪仪水上部分工作状态良好,但浮标发信系统受到大浪干扰,接收信号极不稳定,时有时无。第一个测波浮标探头在甲板上调试、性能良好,但下水后不到10秒钟信号中断,之后毫无音讯;第二个浮标下水后仅维持了约20秒,不过信号中断片刻后又很快恢复。但由于记录笔受到信号干扰、偏移过大,可用的测量资料十分有限。实测到的别林斯高晋海(66°08′S、62°01′W处)的最大波高为8.6米。
为了迎接我国科考船首次进入南大洋考察并挺进南极圈,编队决定以联欢晚会和晚餐加菜等活动方式表示庆祝。下午5点40分,炊事班精心烹饪了从国内带来的对虾等丰盛菜肴,船上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正当大家喜气洋洋举杯欲饮时,突然一个巨浪打来,船体向右倾斜25度。只见桌上所有酒菜及汤盘,连同坐着的椅子(因会餐时人多,桌子边上临时加的折叠椅子,有队员一时没有抓住固定的桌子或者椅子而滑倒---平台注),顺着地板向右滚去;有队员刚爬起来还没有站稳,又顺势滚到了左边。顿时,整个餐厅乱成一团,满地都是菜饭汤。尽管丰盛的晚餐没有吃成,但每个人还是喜笑颜开,大家指着被饭菜沾了一身的队员,相互调侃着。
海天茫茫,大雾重重。船只在交织的风浪和涌浪中左右摇晃并上下颠簸,不时发出“吱吱、嘎嘠”的声响。人已经无法正常站立了,躺在床上也会左右滚动;排山倒海的巨涌大浪,扑向船舷,飞向甲板,浪花一片,水珠漫天。原定的联欢晚会,只能临时取消。一场可怕的极地风暴,正在逼近这艘航行在茫茫冰海中的孤舟。
当地时间23时01分24秒,“向阳红10”号科考船以慢速挺进南极圈(66°33′S、69°15′W)。这可是中国科考船第一次进入南极圈,其意义可谓非同寻常。这里又通常被形容成为一个冰山林立、狂风恶浪频繁的海区,更有“杀人西风带”和“尖叫的60度”(通常指南纬60°~70°之间的这片海域)之称。然而,这些都没有吓倒南大洋考察队向南极圈挺进,并进入极圈内开展综合海洋调查的决心和信心。
船只于25日凌晨3点抵达S21号站(66º49'S、69º20'W),水深280米。天气虽然已经转晴,但风浪,特别是涌浪依然很大,由抛弃式波浪仪测得的最大波高为4.2米。队员们在风浪大,气候恶劣的条件下,开始了紧张的极圈作业。
当时的随船记者是这样描述的:不规则的巨涌和三角大浪不时向船体猛烈冲来,万吨巨轮犹如一片树叶,在浪尖波谷中挣扎着,时而抛向浪尖,时而跌进波谷,150多米长的船体在“格格”地剧烈颤抖。南大洋考察队员们,身系安全带,在暴风中取样,在波涛中施放底栖拖网。他们在极圈内采集到的肉红色的海鳃,又名海笔,是腔肠动物,形状如一支毛笔,有杆有头,长51厘米。笔头散开,似朵朵散开的花,实为少见;还有海参、水螅虫和各种各样多毛类环节动物。这些标本是考察队员冒着生命危险采集到的,十分珍贵。
只用了近5个小时,顺利结束S21号站上各专业的综合观测工作。船只随即返航,由靠近南极半岛阿得雷德岛的近海朝着东北方向的雷诺岛外海航行。在那里,大洋队布设了一条从近海指向西南外海的观测断面,共设置了3个站点,分别为S20、S19和S18,其站与站之间的距离约为100公里(以航速14~18节估算,约需3~4个小时的航程)。
当地时间9时36分,船只出极圈,并顶着8~9级大风,直奔S20号站(65º30'S、68º00'W,水深340米)。大约6个小时后,船只到站,队员们争分夺秒地在船舷上采样。大浪涌上甲板,一会儿把船推上波峰,一会儿又坠入波谷,晃得人头昏眼花;有些队员甚至在一边作业、一边呕吐,但依然坚守在岗位上。完成S20号站后,船只继续往下一个观测站前进。
S19号站(64º33'S、68º54'W),水深达到了3,100米。为了避免前后甲板(在船首和船尾)的两台绞车同时施放仪器,可能导致的水下钢缆打架,于是做出了轮流作业的临时决定。期间,又因进口CTD仪专用绞车的自动排缆装置发生故障,一时无法排除,只能采用手工排缆,费力又耗时,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将CTD探头收回甲板。夜间,南大洋上寒风刺骨,且又下着雨,室外值班队员的双手,个个被冻得麻木僵硬。
26日凌晨,船只继续向外海的S18号测点行驶,预计上午8点可以抵达目标站,结果由于船只顶风航行,足足延迟了3个小时。中午的天气虽已由阴转为多云,但因风浪太大,船只无法停机漂泊作业,只能顶风、顶浪慢速航行,试图待风速稍微减弱后再进行观测。谁知中午过后,狂风一阵紧似一阵,风力已经超过12级,掀起的大浪足有14~15米高。
由于船上的水密门早已全部关闭,无法再用仪器观测。加上风浪凶猛,即使能够放下抛弃式波浪仪的浮标,也会煞费苦心而一无所获,其硬质天线会随即折断,测量信号无法送出,这在“向10”船刚进入南太平洋的西风带时就已有了深刻教训。此时,船身不时发出“嘎、嘎、嘎”的钢板撕裂声。
情况十分危急。编队指挥组商议决定,抓住有利时机转向、返回民防湾避风,然后再作打算。但此时的狂风恶浪,不是想转向就能转向得了,倘若稍有不慎,船只就有倾覆的危险,只能硬着头皮迎风往测区西北的外海方向而去。此时的南大洋,真正显露了它的“庐山真面目”。考察队员们,才真正意识到了一场生死考验的降临。无论是船只,还是全体船员、考察队员,也才真实诠释了“明智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英雄气概和拼搏精神。
当然,对船只来说,这是一种应对狂风恶浪的安全航行措施,即在面对大风大浪时,船头须与一排排如群山般袭来的海浪保持一定的角度,也有说是垂直角度航行,破浪前进,否则可能就有被风浪吞没的危险。同样,有队员深有感触地说,在这样的险境下,人的灵魂似乎也已完全出窍,已经没有了害怕的感觉,难怪战场上的战士还会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反之,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倘若畏缩不前,当懦夫、做逃兵,结果就会如在大风浪中航行的船只偏离了方向一样,在劫难逃。
危急时刻,临时支部提醒还没有提交入党申请书的队员赶快行动,自觉接受组织在险情面前的考验。但个别年轻队员觉得还尚未为国争光,就要光荣,心有不甘,发誓要以老天爷赌一把!默默地把申请书连同随身携带的证件,用塑料袋包裹着装进了内衣口袋里,一旦遭遇不测,也能给组织留一个追认的凭据,给亲人一个交代。
这时,同舱室的几名队员开始调侃起来,有说真要全船光荣的话,可把上帝分配给南极的全年指标给占了(传闻中那个时期的南极探险、考察,平均每天会有一个人因遭遇各种不测而献出宝贵的生命---平台注);也有说我们单位的单身汉要跟着遭殃了,一下子增加了25个寡妇(当时的南大洋考察队伍中,就数海洋二所派出的科技人员最多,而其中的一名最年轻队员,还尚未成家---平台注),谁还敢嫁给海洋人呀!
风浪还在不断增大,罕见的狂涛骇浪铺天盖地朝“向10”船袭来。据气象部门预测,午后风力可达14级。巨浪,犹如一座座群山,一排紧追一排,铺天盖地向船袭来。在狂风的吹刮下,浪尖上不时掀起阵阵浪花,似瀑布,向浪谷飞溅而去。一排大浪压来,船首几乎全被海水覆盖,浪花一直可以打到驾驶室的舷窗上,足有8层楼高(约15米);而当船头被波峰托起时,船尾早已浸没在海水中,波浪可以直达飞行甲板(比后甲板至少还要高出2米多)。
此时,只见后甲板上,6厘米粗的尼龙缆绳被巨浪卷进了汹涌的大海,6,000米深水绞车和3,000米进口CTD仪专用绞车的机电设备,以及各种外业调查仪器等,全被浸泡在海水中;生物组的5吨吊车驾驶室已被大浪砸得稀巴烂,船只右舷的铁皮顶棚像不堪一击的破布,被撕开了一个大裂口,甲板上的仪器设备和网具,东横西倒,一片狼藉。有船员赶紧把这一情况报告了船领导,随即决定:马上拖回缆绳,抢救仪器设备。
但当后舱水密门刚打开,海水就鱼贯而入。船上的抢险队员一看这架势,立即绕道从飞行甲板下去,10多人系着绳子一个一个爬到后甲板上,总算把掉进海里的缆绳拖了上来。随后,他们又将前甲板的两垛被大浪打散的锚绳(已经从船舷两侧像两条大辫子一样掉进了海里,足有40~50米长),也拉了上来。船只的外部危险总算解除了。
与此同时,几名生物组队员看到打开的水密门,却直接冲了出去,企图固定后甲板的网具和仪器设备,结果一个个被袭来的海浪淋得如落汤鸡似的,固定未成,却有队员已被铁架砸伤小腿,动弹不得;还有几名水文组的队员也跟着冲上了后甲板,结果一个大浪袭来,海水如消防车的救火水龙一样,当头浇来,让人头昏眼花,一时迷了方向,好在船长及时组织抢险队把他们救了回来。但凡有一点海上经验的队员都知道,在这样的海况下去固定仪器设备都是徒劳的,未出生命危险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今天的狂风恶浪,就算经常出海的队员都没有遇到过。据“向10”船上的船员讲,他们也是第一次遭遇。船只慢速顶风滞航(几乎不前进),左右摇晃已达35度之多。主甲板两舷已经踩水,海水一直可以打到船只4~5层的舷窗上。一个大浪袭来,船舱内一片漆黑,如同末日降临一般,十分恐怖。但更可怕的还是船只发出的颤抖声响,一阵高过一阵,使人听后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当狂浪一个紧追一个,船只钢板的撕裂声与波浪拍打船身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时,就如在黑夜里遇到恶狼一般,顿时就会被吞没似的。船只后尾尤为严重,颤抖得如筛糠一般。要是船体不够坚固的话,险情或许就会一触即发。“向10”船的设计指标是可以抗12级台风,但自从该船1976年入水后,虽然已经执行过多次大洋考察任务,但尚未经历过特大风浪的考验,这是第一次;而当时的海上风力已经超过了12级,况且持续时间远长于西北太平洋上遇到的过境台风。殊不知,这里的气旋移动速度不仅慢,而且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甚至会合二为一,产生更大的威力,持续时间更长。
此时此刻,不少问题和担心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船上每一个人的脑海里,相信船长会比大家想得更多。如:1)风力何时才会减弱?2)主机是否能够扛得住长时间低速航行?3)船只频频颤抖,钢板是否会开裂,或者船身直接解体?4)是否会撞到冰山或者暗礁,尤其是那些浮出水面不高的水下冰山?5)船首、船尾的缆绳被海浪打到了船舷边上,甚至一头已经掉入了海中,若是缠住了螺旋桨,俨然是凶多吉少,好在已经被抢险队排除隐患。但剩下的几个问题,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
下午3时多,“向阳红10”号船向祖国北京发出十万火急的电报,同时抄报南极洲考察队和“J121”船:“我船在危急中……全船上下正在顽强搏斗!”
指挥组通过船上广播发出了紧急动员令:“我们的船正在经历着南极气旋的严重挑战,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做好与南极气旋作殊死搏斗的准备。现在,各就各位……”。
直到晚8时40分,风力虽有减弱,但涌浪却还是很大,无奈“向10”船只能继续顶着风浪航行。万吨巨轮犹如一叶小舟,时而抛向空中,时而跌入深渊,险情依然在威胁着这艘已经三进三出太平洋的科学考察船。个人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关键是国家的荣誉可能会毁于一旦。船上和大洋队,谁都心有不甘,惟有齐心协力,誓要让大自然在不屈不挠的中华儿女面前败下阵来!
深夜,船上的广播突然响起船长张志挺的命令:“关闭所有的水密门,全船任何人未经允许,一律不准上前后主甲板……”。
编队指挥组又一次向祖国首都北京发出“情况很危险”的急电!
据随船记者的描述,那时的张志挺船长一直站在驾驶室的玻璃窗前,不停地注视着前方涌浪方向,操纵船只,保持船首左前方受风。万吨船在波峰中大起大落,陷在狂风恶浪之中,整整9个小时无法摆脱。
狂风夹着巨浪巨涌,使“向10”船左右出现剧烈摇摆,前后出现大颠簸。安装在水线以下7米多深的2个推进器,9次露出水面空转,原来每分钟70~160转,此时上升到200多转,甚至达到了每分钟240转;自动舵、机械舵、手工舵随之全部失灵。这种“飞车”和船舵失灵现象是船舶航行大忌,倘若持续时间过长,不但会烧坏主机导致船舶失去动力,还会有翻船的危险。
张志挺站在驾驶台上已经十几个小时了。他微倾着上身,眼睛几乎贴着水花迷蒙的挡风玻璃,双腿左右叉开。就算这样,他还是无法站稳。他一双紧紧抓住驾驶台的手,像是聚集着全身的力量,要把倾斜摇摆的船体一点一点地扳直,扶正。他清楚地意识到,这艘和他共命运的万吨巨轮,这船上230多名队员、外籍人员、记者和船员的生命,尤其是国家投入了大量人财物力组织的首次南极考察的声誉,全部落在了他的肩上。他的每一声指令,每一个决策,都将关系到任务成败和生死存亡。
在生与死的面前,船长张志挺两手紧紧抓住紧固舷窗的螺栓,趴在窗舷,目不转睛地观察翻江倒海的巨涌,镇定地不时地发出口令:“右车进四,左车进二”,“左车进一,右车退二。”他在用“一进一退、一退一进”的方法,弥补失灵的舵,抗衡着山似的浪,调整着船只的航向。整个驾驶室内,空气似凝固了一样,出奇的安静。这是惊心动魄的鏖战,这是智慧和意志的较量,这是人与大自然的拼搏!
危急时刻,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全船上下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全力以赴抗风保船。说来也怪,风浪这么大,却几乎没有人晕船呕吐的。而聘请的阿根廷船长和3名外籍飞行员,却已穿着充气救生衣,不停地在胸前比划着十字,祈祷上帝保佑。
此时,船体依然在不断地颤抖,钢板发出的巨大撕裂声,一阵紧似一阵,让人毛骨悚然!更严重的是,不断有船员报告:前甲板多处崩裂;侧舷钢梁出现裂缝,钢板弯曲变形;......。险情丛生,十分危急!
船长已经意识到一场船毁人亡的悲剧将要发生。船与风、浪长时间处于胶着状态,不但指挥、驾驶人员会因过度疲劳而导致决策和操作失误,而且船只、钢板和各种机械设备等也会产生金属疲劳,后果不堪设想。在这一刹那间,船长毅然决然地向操舵手发出了“左进三,右退四,调转方向,全速顺风而行”的指令。只见船只很快由顶风滞航,转为顶偏浪、再横浪,又迅即转为顺风航行。借着风势,“向10”船一路向东,全速破浪前进。
当晚23点30分,船只终于冲出暴风圈,突围取得成功!驾驶室内发出了船员们情不自禁的高呼声:“船长万岁!”“祖国万岁!”;考察队员们也在各自的舱室内,竖起大拇指向船长表示敬意!钦佩他的沉着、机智,勇敢、果断,保护、更是挽救了一船人的性命。
尽管,劫后重生的船员和考察队员们一直在为船长紧要关头发出的那声“左进三,右退四,调转方向,全速顺风而行”的指令赞不绝口,那是需要多大的智慧和勇气!其中,有航海专家导出了其中的奥妙。他借用了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在《思想录》中的一篇富有哲理性的文章:“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因此,我们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我们周围的世界广阔无限,但都比不上最渺小的人类所具有的精神,因为精神能够认识一切事物,包括反思本身,但是物体却不能做到这一点。”来形容航海人对从事的航海事业所必需具备的基本素养。他把这种哲理借用到了行船上,比作“在无边的大海上,钢铁巨轮也会变成一叶小舟,脆弱又飘摇。好在,驾驭船的人会思考,会总结经验,会反思教训,再将这些凝结为智慧和勇气,去应对和战胜风浪。”
张志挺船长,不就是这样一位掌握了娴熟航海技术和技巧,凭借长期的航海经验积累,有智有勇、足智多谋的航海人么!“因为思想,人之所以是人,之所以伟大。”张志挺,不愧是一位伟大船长,称得上是全船人的再生父母!
1月27日,天气阴、有雪,午后转少云。经过昨天至少11个小时的拼搏,“向10”船终于脱离了险情,踏上了返回民防湾的航渡中。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船上的每一个人都觉得疲惫不堪。
晚饭时分,船只已经来到布兰斯菲尔德海峡,只见两岸群山矗立,白雪皑皑,在傍晚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晚9时许,“向10”船安全返抵民防湾抛锚。
编队指挥组做出决定,在此休整一周,对船只受损情况进行评估,以及对主机和受损仪器设备进行检修、保养等。至于下一步的南大洋调查计划,也即南大洋考察的第二阶段工作,要不要继续进行?编队指挥组还在激烈磋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