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柱：大国竞争背景下的美国新海洋战略

2020年12月17日，美国海军、海军陆战队、海岸警卫队共同发布新海洋战略《海上优势：拥有集成化全域海上力量》，披露了美国海洋战略在大国竞争时代的发展方向。
( ]  k3 \( J# N  Q% j/ W) h: {      一、新海洋战略的特征
与强调海洋合作的2007和2015年版美国海洋战略相比，2020年版的战略明显更加强调大国竞争，体现了转型特征。
第一，目标明显针对中国。《海上优势：拥有集成化全域海上力量》共37次提到中国，而2015年的《21世纪海洋合作战略》仅五次提及中国。新海洋战略将中国视为“最紧迫、最长期的战略威胁”，判断中国“表现出有意统治地区水域并重塑对中国有利的国际秩序的意图……对美国及其盟友和所有支持自由开放体系的国家构成最全面的威胁”。
第二，强调美国须具备不同海上力量的集成化与全领域行动能力，以应对传统海上安全领域和“灰色地带”的挑战。新海洋战略认为，集成化海上力量是唯一能够适应大国竞争环境的海上力量，美国海军、海军陆战队和海岸警卫队具有共同服务和参与海上军事行动的传统，但今天的安全环境需要三方开展更加深入和密切的合作，以形成“力量倍增”的效果，产生更具竞争力和致命性的力量。集成化的美国海上力量必须能够在未来冲突中打败某一个大国的侵略，同时阻止其他地方的机会主义侵略，降低恐怖主义、海盗、跨国犯罪组织和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的威胁，也必须能够保证美国在从海底到太空、大洋、近岸地区再到信息环境、网络空间、电磁频谱的所有领域的影响力。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新海洋战略除了准备应对“高阶战争”(High End War)外，还将目标瞄准“灰色地带”的低烈度竞争。尤其是美国指控竞争对手攻击军事与民用网络系统，将海军辅助船舰伪装成民用船只，将争议岛屿与岛礁军事化，侵蚀海洋治理、限制海洋自由、控制具有战略意义的地点等。新海洋战略着眼于同对手进行海上竞争、产生危机、发生冲突的整个连续过程，细致研究美国不同海上力量在不同阶段所能发挥的作用，以及需要运用什么样的新工具和新理念才能取得胜利。
第三，强调与盟友共同维护“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新海洋战略声称，一系列技术娴熟的参与者正在采取一切可能的侵略性策略（甚至通过发动短暂的战争）来实现雄心勃勃且不公正的地缘政治目标，中、俄两国“在海洋环境中的修正主义做法威胁着美国利益，破坏联盟和伙伴关系，并破坏自由开放的国际秩序”，美国必须“与盟国、合作伙伴、其他美国机构和国际多边合作组织合作，共同维护自由开放的海洋环境，维护我们共同安全与繁荣的准则”。
: i$ G" ?8 ?) ^新海洋战略希望美国能够继续在国际海事组织和其他多边机构和论坛中发挥领导作用，为“可接受的海上行为制定标准，维护全球海上安全和治理”。
新海洋战略强调盟友合作的重要性，认为只有“一个在共同目标下团结在一起的强大的、世界性的海洋伙伴网络”，才能使美国比竞争对手更具持久优势，才能改变在既定国际准则之外活动国家的行为。该战略认为：揭发竞争对手的“恶意行动”，让其声誉受损并削弱其宣传效果，进而引起国际社会的公愤和反抗，是反制破坏国际规则和国际秩序行为的最佳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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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强调海洋领域的“日常化竞争”。参与新海洋战略起草工作的美国海军作战部长麦克·吉尔迪表示，“作为水手，我们每天都处在大国竞争的前沿”，美国海上力量必须时刻做好准备，以便在任何时候保卫美国的国家利益，抵御潜在的敌人。“准备就绪，部署迅速的海军部队将接受经过计算的战术风险，并在我们的日常行动中采取更加自信的姿态”，尤其是“当对手不断寻求在一定的感知阈值以下运作时”，美国必须非常明确地表明态度，以抵抗对手经常使用的“增量胁迫”。
二、加剧大国地缘政治冲突紧张氛围
美国新海洋战略是美国战略界渲染大国竞争以及“中国威胁论”的重要组成部分。2020年9月，美国国防部出台了《2020中国军力报告》，其中就提到“中国的几项军事能力已经达到甚至超过美国”，“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海军，总作战力量为大约350艘水面舰艇和潜艇，包括130艘水面主力战舰。而截至2020年初，美国海军的水面舰艇约为293艘”。
官方智库美国国会研究处向国会提交的《中国海军现代化：对美国海军能力之意涵——向国会提交的背景与议题》则认为，“中国将在未来十年再造70艘战舰，预计到2030年中国海军舰艇规模将达到425艘，超越美国海军的水平”。哈德逊研究所、新美国安全中心等美国主流智库也相继发布了与中国海上力量发展相关的研究报告。上述研究报告的共同之处就是认为中国海上力量的发展已经危及美国的海上霸权，甚至认为由中国海军、中国海警和海上民兵组成的“三位一体海上力量”已经成为世界最庞大的海上力量。
美国海军等三家机构推出的新海洋战略正是美国战略界对华大国竞争战略的具体体现，同时反映了美国地缘政治中重视海洋的一贯特征。海洋一直是决定美国国家命运的重要因素。19世纪末，美国海军战略家马汉提出了“海权论”，认为强大的海上力量对于一个国家的经济繁荣和财富积累、夺取制海权、维护国家的国际政治地位至关重要。从那个时期起，“海权论”逐渐成为渗透进美国战略家血液的基本地缘政治理论。美国在二战中成为无可争议的头号海上强国，强大的海上力量成为支撑美国全球霸权的地缘政治支柱之一。新的美国海洋战略同样强调：美国是一个海洋国家，美国的安全与繁荣取决于海洋。
3 O" E) K6 ?3 ]) s% [《海上优势：拥有集成化全域海上力量》推出的时机，正是美国国会审批新的财政年度《国防授权法》之时，渲染中国威胁，为海军申请更多的财政预算，恐怕是美国海军战略界心知肚明的因素。同时，强调与盟友和“志同道合国家”的合作等内容，颇有迎合新一届民主党政府外交与国安理念的意味，也是向拜登政府递交的“投名状”。
' f* Z* l( M1 ?  l8 s8 m1 ?总体而言，《海上优势：拥有集成化全域海上力量》还算不上战略文件，可以说更像是一份战术性文件。尤其是该战略并没有明确美国海上的总体战略目标，更没有描画实现战略目标的具体手段，只是就应对想象中的大国竞争提出了一些策略性的建议，而这些策略性建议基本上都是战后美国的传统做法。但是，新战略文件提出的“日常性竞争”以及准备在“灰色地带”采取的具体做法，会给中国周边海域的安全形势带来一些新变化，需要引起我们的警觉。


文章来源：原刊于《世界知识》2021年03期
! J, d+ B6 ], W+ J- {: z* O; b$ I作者：刘国柱，浙江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世界史所所长、教授